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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曰: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!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!人不知而不慍,不亦君子乎!--《論語》,學而第一

 
『學而時習之,不亦說乎!』,這是說人對其所學而能為時代所致用,這不是很大之喜悅嗎!人生命 之喜悅,首先莫過於能實踐自己所學,為其時所用,這是一切為學本來的目的,也是人其生命努力之根本。人之一切成就,立足於此。《論語》始於此句,一方面在說明學而能時習之這一為學之重要意義,但也同時揭示,人生命之悅樂,這是對人類存在多麼根本的、真實的快樂,人性的快樂,並非首先在種種僥倖的獲得上,而是在努力付出後,有所致用與成就而快樂,這是人做為人所自然地求取的,也本是極人性而真實的一種悅樂。

但問題是,雖然這樣的悅樂並非虛妄妄求之悅樂,畢竟,這未必為人人所必能如此,始終是有待現實情況與境遇。也因為如此,故孔子再說:『有朋自遠方來,不亦樂乎!』意思是說,人若學而沒有被用,於退隱而仍見同道之朋友之關懷與鼓勵,這不仍是生命中之快樂嗎!「學而時習之」,是事情(能為事)客觀之快樂,「有朋自遠方來」則是自己自身之快樂。一從客體言,一從主體言,快樂亦此客體與主體兩面向而已。

但問題是,若連這樣的朋友也沒有,而自己一生之努力,自己之心志用心,若這都不為人所明白,這樣的生命可以說為是最難過的。既無成就,亦無知己之友人。人其人格之真實,正就是在這樣的生命時刻而顯。此時之自己,若對世界及對自己所做之努力絲毫無怨悔含恨之心,而仍能正面地面對一切【註一】。孔子說:這樣的人,不已是至為真實的人(君子)【註二】嗎?快樂本來都是人存在所求,而平生之快樂,莫過於能實踐所學而有成就,即有知己之朋友對生命之扶持。人生於世,都只為求客觀上之成就滿足,及主觀上自己的喜悅與滿足而已。

人本然對他人都是有所依賴的,都自然地有求他人對自己之肯定的。這固然是人人生命之所求,然人格之真實,正在於若兩者都沒有,而自己之心志都為人所誤解時,自己仍能不怨悔,仍能獨立自己生命人格,從自己品格之真實立自己生命。悅樂與受肯定雖然是人人生命存在之終極,但獨立而真實的人及其品格更是人生命中基本的、人首先應自覺努力的、作為人時更不能放棄的,甚至人作為人時其懿美之所在的。

(略)...「悅樂」是存在正面之心感受,而「慍」是存在心境之負面狀態。「不慍」因而是說,無論自己之外在存在怎麼樣,自己之內心、心境,始終仍由自己之心志主導,不因外在而負面。

【註一】即非只從獲得與利益衡量事情與努力。

【註二】「時」字在《論語》從沒有「時常」或「常常」之意思。如「使民以時」、「不時不食」、「時哉時哉」(略)...都只從適當的時間、時期、時令季節,或「時代」等解釋。時從沒有「時時」或「時常」(影註:這是宋朝朱子以來的傳統解釋)之意思....(以下略)。

「習」在《論語》中共有三次出現,除本句外,另有「傳不習乎!」及「性相近也,習相遠也」,而在這兩次中,「習」明顯是解作「實踐、作為」,不能是「溫習」之意思(影註:這也是宋朝朱子以來的傳統解釋)。此後者,《論語》用「溫」,如『溫故而知新』。「習」字故是承學而致之實行。『學而時習之』因而是「學而於其時亦能實行之」之意思,及學而有所用,有所行習。...(以下略)。

故全句是一層一層說的,非各自獨立而別有所言,非無相互關係的。亦因這種扣緊的關係,始能說出「人不知」時之主體。這種主體或是孔子深切的體驗,亦可能是編者深切之體驗,故不單於全書的第一句中便直言其道理,也於〈學而〉之最後一句中,再次深刻地重說一次:『不患人之不己知,患己不知人也」。因而把這一道理包含了全篇其他的道理,如同說,一切儒學教人之道理,都必須建基在這樣的主體人格上而始為真確的。「學而時習之」一句,嚴格地,應作這樣解釋的。


(以上文字,摘引自譚家哲,《論語與中國思想研究》,P.73~P.76,唐山出版社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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